◎ 李立峰 雨后的凉风送来荷花的清香,让人不自觉抽了抽鼻子,深呼吸了几口。荷叶上盛满银色露珠,像镶满玉珠的团扇,有着一种来自古典的美。淡粉或者深红的荷花上,有蜜蜂的起落。立在尖尖角上的蜻蜓,此刻去了唐诗深处。 灰色的鹭鸟在荷塘上飞来飞去,为荷塘畔的摄影师充当称职的模特。每个人都举着相机或者手机,定格着眼前的飞鸟,以及飞鸟下的花红叶绿。我相信有些美走进了人的心里,并在心灵的底版上留下一道晕染。 偶尔有黑白相间的小鸟从荷塘里溅出,像子弹一样,疾驰向远处的夹竹桃树。白色的或者粉色的夹竹桃正在盛放,装扮着七月的颜值。不像在重庆,夹竹桃树每年开过花就被修剪,因此看到的多是灌木。上海的夹竹桃多是大树,夹岸而立,把好看的身影倒映在湖中。一场夜雨过后,地上铺满了白色的花朵,那是夹竹桃送给蚂蚁的大餐。而湖面上漂浮着粉色的花朵,等待着鱼儿运走。 夹竹桃下面,是一个古色古香的连廊,尽头是一个亭子,亭子四下摆着石椅。我在椅子上坐着,看着眼前的荷塘,身披清凉。荷塘为了迎接我的到来,展示着大上海最柔情似水却最鲜为人知的一面。 在我的不远处,是几名垂钓者,举着长长短短的鱼竿,钓着一池碧波,一夏晨昏。他们的身后,是打太极的老人。不管你来还是不来,几乎每个早晨,他们都在。这样的组合,一动一静,构成上海生活最动人的部分。好几个早晨,还有一位老太太来此,坐在长椅上,举着手中的长焦相机,拍摄来来往往的飞鸟。 轰然的蝉鸣一阵阵传来。它们要么一起轰鸣,像开足马力的赛车,要么保持默契的沉默,像集体踩了刹车。时鸣时息之间,是满满流淌的夏日流光。余世存在《时间之书》里说,蝉独特的生活习性让它成为复活与永生的象征,成为周而复始、绵绵不绝的象征。人们去世后用玉蝉陪葬,甚至把蝉作为立身处世榜样的“至德之虫”。在车马慢的古代,蝉寿命短暂,像极了我们白驹过隙的一生。但蝉生生不息,每年都会准时叫醒耳朵,让夏天开始鸣叫,成就一个自带音响与乐感的季节。 在天山公园的第一天,我看见一只蝉躺在地上,一只麻雀来啄它。原来,蝉是鸟儿的早餐。等我走近,麻雀飞开了。蝉还在地上挣扎,奄奄一息,周围围满了蚂蚁。大自然的生死搏击,一样在摩肩接踵的公园上演。 第二天,在同一棵树下,我看见两只麻雀在半空中围猎一只蝉。空战中,蝉明显落了下风,眼看就要被捉住。因为我的到来,麻雀纷纷飞开了,蝉得以拯救,“吱”地一声飞向树梢。 第三天,我看见一名跑完步的男孩,蹲在一棵梧桐树下,正蹑手蹑脚,准备捕捉一只刚刚钻出泥土的新蝉。它正在晾翅,等待阳光为薄如蝉翼的新衣充电。 在寸土寸金的大上海,蝉是自然的代表。它生生不息,年年不绝,成为生态良好的标志之一。几乎很难想象,没有蝉鸣的夏天,该是多么地落寞,多么地冷清。 在大城市的钢筋丛林之间,蝉顽强地生长,不择生境,从不抱怨,日日嘹亮地歌唱,赞美着夏天。很多时候,我们活得不如一只蝉,优雅而泰然,敞亮且自得。 在蝉的生境,夹竹桃、法国梧桐、水杉、香樟、枫杨,郁郁葱葱,亭亭玉立,洒下一道道浓阴。人们在这里散步、跑步、钓鱼、摄影、打太极拳,度过一个个安宁的早晨,也让我这个外地人得以一探上海人的日常。 公园的步道很窄,约一车道宽,三个人并排行走时,另一个想超人,只能见缝插针,侧身而过。遛弯的多是老人,上了年岁,走路颤颤巍巍,跑步的我,生怕撞到其中一个。可以说,这里是上海老年人口密度最大的地方,也是上海作为长寿之城的见证。行走其间,仿佛进入了一个老年世界,也仿佛提前看到了自己的未来。跑完步,我在公园的长椅上收汗。一名老人来到我的面前,在我眼前扭腰、摆臀、打拳。我能感受到他的拳风,他却对我这个不速之客视而不见。或许,这是他每天的宝藏锻炼地,而我只不过是一个无知的闯入者。 园子里少有年轻人,也少有外国人。不像上海中山公园,会看到很多外国人,看到洋娃娃说着一口流利的上海话。这一切都说明,这是一座国际大都市,是一座魔幻大都市,是一座诗意栖息的未来之城。 天上的云,来回走过几趟。阳光已经露头,催促我该离开。因为跑步,我数次走进天山公园,虽是惊鸿一瞥,依然邂逅了荷塘无边的夏色,邂逅阳光与雨露同在的七月。 (作者单位:重庆市合川区人民检察院)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