◎ 吴天胜

说到蓝花楹，还得从一个姑娘讲起。

初秋的一个晚上，轮我值班。那夜下雨，窗外淅淅沥沥，滴滴答答。这样的氛围，正是读《夜雨寄北》的好时候。

不知是读得入了迷，还是走了神，我似乎听到一阵轻啜声。哪儿传来的？我放下手中诗句，凝神细听。啜泣声时断时续，和着滴答雨声，柔肠百结。

是一个女声。用了好长时间，我才分辨出哭声来自后面的泰和公园。

看看时间，已是晚上9点多。这么晚了，且是雨天，她有什么伤心事？万一……

脑中涌出一万种可能，最坏的那种可能驱使我要去查个究竟。我叫上同事，循声来到公园的坡顶。

坡顶是一平台，有近百平米，装有几种健身器材，平时多有市民游玩或健身。此时的平台，除了健身器材，只有一棵大树在雨中孑立，难见其他。

借助手电光，我搜寻到树底下有一团黑影。黑影匍匐在地，见有人来，停住啜泣。

我抬起头，想看清树的叶展，期望它能挡住雨丝，却认出那是一棵蓝花楹。细密的叶子层层叠叠，墨绿似黛。细雨虽被树叶挡住，却聚成雨滴落下，打在姑娘身上。

我伸过雨伞遮住她，然后蹲身询问。姑娘欠身坐起，未正面回答，只说要一个人静静。我担心她有什么过不去的坎，提醒公园里不安全，不如早点回去。

姑娘倒也通情达理，答应着起身离开了。因为披头散发，无法看清面容，从背影看，应是妙龄。

姑娘沿着公园的主路走，我和同事不远不近地跟在她身后，不时提醒她别走岔了路。十多分钟后，姑娘走到公园的出口，拐过街角消失了。

我们站在出口，目送着她。同事说，姑娘身上有酒味。我说，或许她是遇上了难事？同事又说，姑娘会不会想不通？我说，不会的，她已哭过了。哭是宣泄的一种办法，只要哭出来就好了。

次日，雨过天晴，我早早来到公园，不期然又走到坡顶的平台上。那里空空如也，似乎什么也没发生。我环顾四下，欲寻姑娘可能落下的东西，哪怕是烦恼。什么也没有，可能是她自己带走了，也可能是让夜雨淋跑了，要么让山风给吹走了。

我抬起头，那棵蓝花楹正舒展着枝叶。天空被羽状的枝叶裁成细碎的蓝宝石。昨晚发生的事情，它是最清楚的。或许它也想劝姑娘，但是忍住了没说，只伸展枝叶为她遮风挡雨，默默地聆听倾诉。

顺着公园的主路，我又来到出口处，发现那儿也有一棵蓝花楹，比坡顶那棵还大，一人环抱不过来。它站在出口，像哨兵，更像护卫。我拍拍树干，它不为所动。

当你留心一种事物时，就会发现到处都有同样的事物存在。于是，我发现公园里还有不少蓝花楹，有的站在亭旁，有的守在路口，有的立于坡角。我一时竟有些怀疑，自己来公园很多次了，以前咋没发现这些蓝花楹呢？但从此，我记住了它们，包括它们的位置。

又逢值班，已是初夏。雨后的清晨，我缓步在公园里，空气清新，台阶无尘，园中植物苍翠，润肺养眼。

公园不大，坡亦不陡，左拐两下，右弯两回，就至坡顶。坡顶视野开阔，近可观单位的办公楼，远可眺高速和高铁线路，更远处是巍峨的高梁山，朝霞正给它披上一层薄纱，似酣睡初醒。著名的国道318线像条巨龙，从山中蜿蜒而出，绕过公园，延伸向西。

平台上那棵蓝花楹已经盛开，细密的树叶像一对对天使的翅膀。开繁的蓝花楹簇拥在树梢，泛着蓝色光晕，像在眺望远方。

一路走去，那些亭边、路口和坡角的蓝花楹都已盛开。不管是哪一处位置，也不管是哪个方向，都枝繁叶茂，蓝花锦簇。

我记起了公园出口处那棵蓝花楹，快步走向它。远远地，就望见一片蓝色，散发着低调的蓝色光晕，让浮躁的人们一见安心。

那时，天空白云浮游，蓝天如宝石般辉映着蓝花楹。蓝花楹张开翅膀，托举着簇簇喇叭样的花朵，正哼着蓝色小调呢。

忽然，我想起去年秋天的那个姑娘，她就是从这个出口走上公路，拐过街角的。她应该记得，这棵蓝花楹也应该记得。

（作者单位：重庆市梁平区公安局）